《故乡行记》(九)
在我去成都时母亲问我:去几天?我说,四五天吧。于是母亲便扳指头算着等我回家。第四天见我没有回来,就催我大哥不停给我打电话。手机有时没有接到,母亲便开始胡思乱想、坐卧不安。直到我大哥和我通了话,也直到我从成都回来,她心中一块儿石头才算落了地。
我对父母说,“你看我去成都几天,你们就这么着急,要是不信主以后真的就见不着我了。”我趁机向父母解释,“我从家里去成都,你们看不见我,就好比人去世离开了,我们不能见面了;但我过几天从成都回来,你们又看见我,就好比人死又复活了,我们在天上又团聚了。”
父亲好像听懂了一些,说,“中,我以后好好信主。”回来时王姐妹送给我一个圣经播放器,要我父母听(圣经播放器在国内遍地开花,为福音传播作出巨大贡献。最初是哪个弟兄姐妹的想法,实在了不起)。于是,我便把圣经播放器给我父亲,给他打开选到新约圣经的部分,父亲好像听得还很认真,而且从那以后开始经常到我家附近的教堂去。
我吓唬我母亲说,“娘,你也要信主,你要不信主我以后就不回来了。”母亲说,“你甭说傻话(“傻”这个字,河南土语叫xin 四声)气我了。”
每逢吃饭时我祷告后就对母亲说,“娘,你也说阿门。”母亲说,“哦,阿门。”
也许是因为在成都时的奔波忙碌,也许是看到同学朋友大都没有信主心情沉重,也许是同学聚会后曲终人散的感伤,也许是为父母家人的得救挂虑忧愁,也许是老家空气污染、到处尘土飞扬,或者以上因素都有,总之我在打算要启程返回的时候病倒了。
我原打算从老家到济南,看望在那里的一些从我们教会回去的弟兄姐妹,也顺便去拜访一位牧师传道人。然后途径天津,再看望两个从教会回去的弟兄姐妹,最后回到北京。已经买好10月9日的车票,但因为生病不得不退掉,重感冒使我不得不躺卧在床。
但没想到我因病得福。
母亲一共养了六个孩子,我上面三个哥哥,我是第四个儿子,下面是个妹妹,比我小两岁,在生了四个儿子后终于得到一个女儿,可想母亲对妹妹的疼爱和娇宠。在我大约两三岁的时候(我很诧异自己竟然记得儿时这些零碎事),有一天我睡醒了,故意躺在床上不起来,学着我妹妹的哭腔,试图得到母亲的注意力(attention),(人很小的时候就有诡诈的心思),只想听到母亲叫我一声“娃儿,娃儿---”但我的声音被母亲识破,结果被臭骂一通:“醒了就起来,吃掐啥呢吃掐?”(“吃掐”是河南土话,没有一个合适的词汇来描述它,意思是:“令人讨厌的撒娇”。)
如今,我躺在床上,我得着了母亲全部的attention,因为家里只有父亲、母亲和我。母亲坐在我的床头,每隔几分钟,就用手摸摸我的额头,再用热毛巾擦我的额头和身子,用来给我发烧的身体降温。我贪婪地享受着这从未有过的深厚母爱。一个老大不小的成人(很多人在这个年龄父母可能都不在了)躺在病床上,八十六岁的老母亲坐在床边,不停地磋磨着他的额头和脸颊,那是怎样的一种幸福?
我想起诗篇和先知书上的话。
“他在病中,你必给他铺床。”(诗41:3)
“妇人焉能忘记她吃奶的婴孩,不怜恤她所生的儿子。即或有忘记的,我却不忘记你。”(赛49:15)
我打开圣经播放器,刚好听到黄美廉的歌:
“天上的云雀啊!
会唱的人们哪!
你们可愿代我歌颂上帝无比之美!
我愿用耳倾听,
我愿用心共鸣,
这发自内心深处最美的声音---
我真爱你!我真爱你!”
诗歌的结尾不停地重复唱着:“我真爱你,我真爱你…。”
我心里默念着,“主啊,我真爱你,我真爱你…。求你不要让我的母亲与我分离。”
我一动不动地躺在床上,任凭母亲粗糙的手搓摸着我的脸,眼泪肆无忌惮地流淌…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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