浅说《赵氏孤儿》

偶尔看到网上有人提及不久前在央视热播的电视连续剧《赵氏孤儿》，剧中的一段台词，似有个中意味。《赵氏孤儿》讲述春秋时期晋国义士程婴舍弃自己的亲生骨肉、保住被屠岸贾灭门的赵氏孤儿赵武的故事。故事最后生死对决的大结局，回应程婴儿子程大业名字的寓意：屠岸贾自戕，赵武终于实现为父复仇、为民伸冤、为国除害的大业成。

已经很多年没有看影视剧的习惯了。看见网上的一段文字勾起兴致来，便将四十一集连续剧的结尾几集找到粗看几眼，为满足一下心中好奇。《赵》剧以程婴和屠岸贾的心灵决战为轴线贯穿始终，吴秀波和孙淳的表演颇为娴熟，有不少可圈可点之处，其中几场对白尤为精彩。

对剧作艺术层面的评析，自有专业人士的美文足供欣赏。在此想说的是，《赵》剧到底想要说点什么？它的现实意义何在（如果有的话）？

决战前屠岸贾与程婴摊牌的一场戏，二人看似平静却暗潮汹涌的对话，的确令人浮想联翩。

“每年的某个日子，总能见到百姓在祭奠…你抓也抓了，杀也杀了，可就是禁绝不了，…传承不断……这些人那是一股不可抵挡的力量啊…。”“每年的某个日子”这明白无误的台词如何能不引起人们似曾相识的臆想啊！

程婴和屠岸贾桥头对决的那场戏，是故事的高潮，也是吴秀波台词功底的体现。但更重要的是这不同寻常台词本身的震撼人心。

“一十九年来，程婴在大人府中，每日临睡之前，每日醒来之后，这眼前总浮现一个画面。大人记得，就是十九年前的那个晚上。楼台之下，刀枪林立，那满城的婴儿，引颈待裁；在楼台之上，大人逼程婴与亲生的骨血分离。吸一口气，是我儿的体香，低头看上一眼，是我儿的笑脸…”

“你可曾想到过那三百个婴儿的尊严？他们的父母，投河的投河，悬梁的悬梁…”

眼观到此，人们怎能不眼前浮现那三百个英儿家破人亡的惨景…

接着，程婴话锋急转， “大人，容程婴如实相告。”突然，程婴那按耐不住的强烈悲愤从心头亢然喷发：“这一十九年，程婴无一刻，与大人为友。我骂你这害人的奸贼。程婴生不与你同路，死绝不与你同归。就算这一壶毒酒，是我程婴的尊严，不是你的尊严。你的尊严，在这回头受审的路上…。”

这一段酣畅淋漓的痛骂在人们心中所引起的共鸣，堪与另一段优美对白大相媲美：在朱相治吏之时，电视剧《宰相刘罗锅》结尾时刘罗锅与奸臣和珅的临终对白，也是同样的酣畅淋漓、令人拍案叫绝！

十几年前，电影《英雄》上演，好像时间上正好与中美撞机事件重叠。美国先进战机被大卸八块运出国境，似乎平息国人因飞行员王伟英勇牺牲而萌生的悲愤。一时间，大英雄秦王正合寡意，所以电影的公映从没有遇见麻烦。

但不知是一时疏忽还是故意假装不见，这部明显政治电影的忠告却被实实在在地忽略了：为蒙冤者正名，安抚受害者亲属，让流亡者归家，在人性化的安排中达成历史的和解。遗憾的是，这样的纳谏并没有被接纳，于是一个该作为的机会又错过了十几年。

时至今日，《赵氏孤儿》好像又在尝试，不知今日这样的机会是否再次流失？如果朱令铊中毒案十九年来一直未解成为一桩悬案，让所有有些正义和良知的人们都如鲠在喉；那么一个使无数人心灵泣血流泪的空前绝后的历史悲剧，至今仍然没有给国民一个实在的交代，怎能不让人淤堵于胸？

大国崛起，不是要实现GDP第二，外汇储备充足，也不是多造几只航母，多生产几架战机，也不仅仅是老百姓腰包鼓鼓，有酒有肉。如果是这样的崛起，正如多年前人们戏言：他穷得只剩下钱了。只要一天不卸下这沉重的包袱，只要有一天还背负着骂名恶名，只要一天百姓还是怨声载道，大国梦、强国梦、复兴梦都不过是自说自话而已。

《赵氏孤儿》还有一个情节值得称道。赵武被国君委以司寇重任，也就是赋予他报杀父之仇的权柄。但赵武与义父程婴商议：屠岸贾固然死有余辜，但杀屠岸贾必杀公子无姜，而大业与无姜十九年的兄弟情义实在是于心不忍。程婴对赵武说了这样一席话：为人上敬父母、下爱妻儿，是为人理；人生天地之间，世间万物、亲如一家，此乃天理。并赐给赵武八个字：忠义为本、仁爱是源。不能不说这是一道天光初现！

古装戏大多叙述历史故事。但吾国历史充斥着权斗、阴谋、杀戮和哭号，因此我们的文化向来给人一种苍凉、悲壮和沉重感。唯有从高天而来的宽恕、仁爱、喜乐、和平，犹如明光照耀，光照国民的心灵，穿透文化的积淀，才能使中国历史走出冤冤相报的怪圈，脱离生灵涂炭的渊弊，破除灾难深重的符咒！从这个意义上说，《赵》剧“仁爱是源、亲如一家”的倡导，是一线难能可贵的曙光。

让我们期盼，那“清晨的日光从高天临到我们，要照亮坐在黑暗中死荫里的人，把我们的脚引到平安的路上。”（路加福音1:78-79）

感谢主

本文写于主后二零一三年五月七日